青冥

　　自那夜后加隆再没有去过米罗的家。导弹设计师在撒加的悉心安抚下逐渐淡忘了所受的刺激，啃着铅笔头投入着描绘战斗机终结者——“安帝雷斯”。

　　过了没几天，米罗收拾房间时，在沙发垫子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枚不属于他的胸章。那枚胸章是一对精致的银蓝色翅膀，羽毛的纹路清晰可辨，边缘撩起一圈火焰的图案，翅膀中间还有一行蝇头小字，写着“自由之翼”。米罗把那枚胸章在掌心里翻来倒去，努着嘴回想自己随身类似的物品，却不认为曾经有过这样一枚翱翔翅膀的纹章。那枚伴随米罗多年的胸章，是一把被青云环绕的金色利剑，还是史昂将军亲手颁给他的荣耀的象征，意为刺破长空的利器。那么这枚银蓝色的羽翼……

　　“啊……难道是……”

　　米罗手指一紧，握牢了不熟悉的胸章，双目吃惊的圆睁，他忽然记起来了，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当自己还在军校刻苦念书的时候，空军中流传着一个传奇——一支永不坠落的飞行大队。米罗还隐隐回忆起当时同学中有不少人都无比向往着那样的经历，被光环笼罩绝对的骄傲。那支飞行大队在近些年的冲突地区战斗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有他们飞过的地方，必将得胜，那曾经是空军最夺目最耀眼的明星。但星辰到底还是有陨落的一天，在一次最激烈最险恶的局部战役中，那被喻为“自由之翼”的飞行大队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为了确保己方最后的胜利，坚持战斗到全队覆没，和敌人同归于尽，彻底从天空消失了。

　　可事后米罗听说，有些飞行员奇迹般生还，虽然身体因受到重创而不能重返蓝天，却获得了军队和国家最崇高的敬意，当时专门为这些九死一生的飞行员打造的荣誉胸章，就是可谓绝版的银蓝色浴火双翼。

　　“怎么可能呢……”

　　米罗托着胸章的手轻颤着，激动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隶属导弹部队的米罗家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样稀世珍贵的胸章，但和他“同居”过的加隆却有这种可能。

　　“怎么会呢……”

　　米罗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摇着头，喃喃自语：

　　“难道加隆他为YF22做优化是因为……”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米罗没有说出那残忍的缘由——是因为加隆的身体再不允许他上天飞行了。他只能以设计人员的身份，站在地面遥望着YF22雄鹰般的神姿，来祭奠他逝去的“自由之翼”。

　　米罗跪在沙发前捧着那枚胸章出神，愣到日头西斜，米罗才回魂一样想到要去找撒加证实一下自己的推测。披衣一路狂奔向基地办公大楼，米罗像对待文物一样收好胸章，一步三级蹦上台阶，刚想敲门，就听到撒加办公室内传出争执的谈话。

　　“……你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到这里来了！”

　　“撒加，你以为我想来么？我只是让你把这封信转交给米罗。”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交给他？”

　　“……我怕他不肯见我……”

　　米罗心骤然揪紧，屏住呼吸，一只手扶住墙壁竖起耳朵倾听。

　　“早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米罗会认为你在侮辱他？”

　　“我怎么可能会侮辱他……”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米罗真真切切得听到加隆说：

　　“我爱他。”

　　米罗手心里全是汗，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你还要强迫他？如果不是我飞机晚点了刚好撞见你是不是……”

　　“我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加隆吼起来：

　　“可你让我怎么对他讲？我不是你，和他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他一心只想着怎么能打下飞机……”

　　“加隆，我很想知道，你怎么会爱上他？理论上讲，你们算是对头吧？”

　　“撒加……米罗他……让我觉得……又好像回到了飞行大队……”

　　米罗打了个寒战，摸了摸放在紧贴心脏口袋里的胸章。

　　“你知道我已经不可能……但是认识米罗之后，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我都能梦见战机的翼尖划过云团……”

　　长久的静默，米罗神经绷紧。

　　“唉……加隆，你和米罗……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想他了……你们……”

　　米罗的舌尖紧粘着上颚，再也听不下去，扭头飞也似的逃走了。一路跑到自己的工作室，关上门才敢大口喘气。地上还零散的摊着“安帝雷斯”的草稿，米罗却突然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他从那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事实的真相，如米罗所料，加隆一定就是“自由之翼”飞行大队幸存的一员，而那枚银蓝色的浴火翅膀胸章也只能是加隆落在他家里的。而最让米罗心慌意乱的，是加隆那一句：

　　我爱他。

　　“这……”

　　米罗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图纸就展在脚前，米罗抱着膝盖盯着图纸，突然像中风似的抄起一些，扎了个卷就向基地外撒腿疾驰。避开熟人的视线，米罗借着夜色的掩护按响了加隆家的门铃。

　　门一开，加隆怔在原地，米罗额头冒汗的抱着一大捆图纸站在外面，绽露一个不羁的微笑，说：

　　“加隆，我把‘猩红毒针’的核心部件设计图带来了。”

　　加隆吸了口冷气，伸手将米罗拉进屋里，锁上门，故作镇静的问：

　　“你脑子进水了么？我们是对手。”

　　“你脑子才进水了！”

　　米罗将图纸一股脑塞给加隆，拍拍手傲然道：

　　“我让你看的是‘猩红毒针’，不是‘安帝雷斯’，反正横竖你也躲不过我的导弹，我一时动了善念，想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加隆无声的笑起来，笑意逐渐扩大，又低声询问一句：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让我看，不会后悔？”

　　米罗白了加隆一眼，背起手迈起四方步：

　　“有不懂的地方欢迎随时提问。”

　　“哼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加隆不断瞅着米罗，导弹设计师全装不知道，哼着歌溜达进厨房里找吃的。加隆慢慢的解开系着图纸的绳子，抽出一卷双手打开，立刻被眼花缭乱的线条吸引住了。米罗的设计有他独特的风格，好像欧洲浪漫主义古典乐一样华丽，无处不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加隆如获至宝，才看了两眼就抱起这堆图纸大步走进自己的书房钻研起来。等他因口渴想去喝水时，已过零点，米罗蜷在沙发上均匀的呼吸着，紫罗兰色的发卷盖住了半张脸。加隆自责的拍了下自己的前额，忙走过去把米罗抱回卧室，替他退去外衣，刚把军服外套搭在椅子背上，一个小东西就从胸前的口袋里掉出来，闪过一道亮光。加隆捡起来一看，眉宇间便现出悠远的笑意。掂了掂那枚胸章，又瞧了瞧熟睡中孩子似的米罗，加隆悄悄把那枚胸章放回了米罗的上衣口袋，将军服外套挂在衣柜里，以防那个小东西再掉出来。

　　“晚安，米罗。”

　　加隆熄了灯，轻轻带上了卧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