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

携手且道同归去:

5

而在那个夜晚，虽然米罗尚未意识到这一点，撒加灼热而深远的眼神却点燃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远望。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干脆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拉严了床幕，走到书桌前捻亮了已经暗淡的烛火，将那幅他看过无数遍的大陆地图展开。他用手指细细摩画着那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轮廓，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着它们变迁的历史，并半是认真半是随意地开始遐想着它们在他手上可能会有的改变。

他想的如此投入，以致于背后有人都未曾发现。直到撒加把他按在阿奎丹那块地域上的手轻轻拿开，他才如梦初醒般转头去看他。

撒加的手十分温暖，他的声音也还是那么温柔，可他眼神和说出的话语却冰冷坚硬的好像窗外被寒风吹透的石头墙面。

他说：“不行米罗，这里不行。”

随后他拉着米罗的手，依次划过安茹、布列塔尼、诺曼底和英格兰；他说：“米罗，这些地方都不行——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

米罗有些恼怒地看着他，可是理智告诉他反驳毫无意义；不过撒加显然是个出色的谈话者，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转移话题能够平息国王的怒火；所以他坐下来，微笑着提出了一个米罗无法拒绝的问题：

“我亲爱的陛下，我们不如来考虑一下更现实的问题，你认为怎样才能击败这些土地现在的主人？”

他不称那人为父亲，甚至不提他的名；他仿佛在说着与他自身毫不相干的一件事的态度让米罗十分满意，而这也确实是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那一夜他们两人都拒绝了睡神的邀约，在方寸之间的地图上铺展开来日后的计划蓝图；而此后的三年，他们果然一步步实现了每一个目标，直到联军将朱庇特二世团团围困于希侬堡长达六个月，他不得不宣布传位于撒加而止。

当东方的天边染上第一抹绯红的时候，惯于征战的撒加仍然精神抖擞，米罗却终于扛不住睡意了；他勉强揉着沉重的眼皮，撒加在他耳边说了好几次“到床上去睡吧”他才听明白，可是他眼下连一步都懒得挪动，简直恨不得直接躺到书桌下面的地毯上去。

对此撒加只能无奈地摇头，正在他半扶半抱着想把米罗拖到床上去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不经容禀可自由出入——这是法兰西国王赋予撒加和加隆这两位“我最好的朋友”的特权，一身铠甲装束的加隆探进半个身子“米罗我们说好了今天去练剑——”

他的声音在看到撒加时戛然而止，他探寻的目光看了看他的孪生兄长，又看了看把半个身子都挂在撒加胳膊上睡的正香的米罗，当他的目光转移到书桌上那张写满了各种颜色字符的地图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他拿起那张地图揣进怀里，对撒加比了一个手势，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个手势是他们两兄弟从小玩闹捉弄其他贵族孩童时约定的，只有撒加明白，加隆的意思是“你们要干的事情算我一个。”